监控里的农村智残女性:44岁生下第三个孩子
●监控下的春玲。图源讲述者
村民们在李家院外的小路上来来往往,很难不注意到那几个摄像头,但凡有人靠近,它们就会发出刺耳的警报。他们通过新闻才搞清楚这个院子里发生的事,提到李光南如今“都恨得牙痒痒的”,“假如春玲是正常人,大家也没这么气愤”,更多人则是替大刚鸣不平,“这么实诚的一个人”。
大刚是怎么想的,家里至今没人拿得准。他们没敢告诉他婴儿的底细。事情发生后他被带去派出所录口供时,家人还为他捏把汗,但看到他现在偶尔还会逗弄一下婴儿,家人猜测他大概什么都不知道。
今年9月,李光南和二黑涉嫌强奸案在巩义开庭审理,二黑被认定为主犯,李光南从犯,两人均被判刑五年。
儿女们对李光南气过、怨过,“他本身有四个孩子,养老金卡每月几百块钱,没必要做这个。”他们到现在也不愿相信老头会性侵儿媳,觉得他必定是被人下套陷害了,不然,“兔子都不吃窝边草,他不能这么禽兽!”
春玲的儿子李洋洋去听了那场庭审。不仅是当时,到现在他都觉得“懵懵的”。他今年刚成年,爷爷被抓走那天他在上学,案子细节家人原本希望瞒住他,直到开庭,终于瞒不住了。
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在他妈身上发生了什么。他记得庭上的爷爷跟以前不太一样,法官喇叭问话,老头说听不见,狱警只好在他耳边传话,他也回答得驴头不对马嘴。
李洋洋在庭上直愣愣看着他爷,没有生气,没有难过,他形容,那是一种茫然的感觉。
李洋洋其实不了解他爷,也不了解他妈。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家跟别人家不一样。父母智残,他是被亲戚们轮流带大的,奶奶在的时候,奶奶照顾他,奶奶死了,叔叔和姑妈继续拉扯他,“姑妈姑妈”,叫多了,后来干脆叫成了“妈”。
一个院里住着的亲妈,他却几乎不搭话,没人能坚持跟一个不会回应的人对话。李洋洋关于妈妈最深的记忆是恐惧,小时候她没来由地打他,以至于有阵子他一看见妈妈,拔腿就跑。从小到大,他很少跟外人提起她,他在懂事后开始帮着照顾妈妈,通常是大人们教一点,他做一点,谈不上周到,基本上保证“能活”。
那天的庭审有很多话李洋洋听不懂,因为不理解,后来这半年他把整件事在脑子里不断复盘,试图理清楚:
那些事是怎么发生的?他爷为什么那么做?
如果自己没去实习,留在家,这些事是不是就能避免?
他以后要怎么面对他爷?
很多困惑没来得及解决,今年10月,他就急匆匆上了郑州富士康的流水线。家里多了一个小孩,负担更重了,叔叔希望他带点钱回来过年。拼装手机的工作从早6点忙到晚上7点,每天晚上下班后回到宿舍,他会打开手机,花一个小时,把七个摄像头挨个查一遍,看看他妈在哪,一天吃了什么、做了什么。这原是舅舅交代的,但现在他自己也说,“我知道是我的事,(责任)我逃不掉的”。
在郑州,孙勇也频繁地关注着监控,最近,他发现姐姐嘟囔变多了,走路也轻快了,让他想起她童年时的样子。孙勇没想过让姐姐离开农村,尽管他比任何人都清楚,“我姐最大的敌人不是李光南,不是二黑,而是这个‘环境’”。这里危机四伏,却始终是他眼中最适合她的地方,用他的话来说,姐姐已经在这“生根发芽”了。
(文中人物均为化名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