钟美美:站在成年的门槛上


是大人,也是小孩

钟美美的家曾经像个景点,人来人往,有人干脆借沙发睡一宿。

想签他的电话曾经“从早上四五点打到晚上十二点”,能把手机打到没电。

签约条件曾经高得吓人。“你当时信了吗?”我问。

“信了。但你给老牛吃草料,是要让它刨地去。”钟美美说,“谁也不会无缘无故给你这么多钱,纯做慈善。”

流量已经退潮许久,现在他的微信一天不会收到超过100条消息。记者来得不勤了。广告费也涨涨跌跌,最长的一次,他有半年没接过广告。高中同桌付静韵随口问过他:“你视频最近点赞量怎么那么少?”他不着急:“没关系,马上会再做起来。”

17岁的钟美美,看起来就是个大人,做事很有分寸,会在朋友圈里转发时事新闻,也会与政府合作,拍摄宣传家乡黑龙江的视频。

他擅长照顾身边人,从衣食住行到心情感受,妥妥帖帖。中考前一日,他买了几十杯奶茶,感谢杨楚珊中学的老师和同学。和妈妈出门玩,他给姥姥发视频:“你瞅瞅,这是我妈,坐在行李车上。”付静韵也说,跟他出去旅游不用带脑子,办理入住、打车、坐地铁、走路,他全程都会规划好。聚会时,他能快速察觉好友的尴尬情绪,想出方案活跃气氛。

这不是成名塑造的结果。妈妈说,家里人人平等,大事都是商量着来,钟美美从小就爱“掺和”,觉得自己得在家庭会议上说话,最初拍视频,也有成名和养家的动机。爆火让他有底气做主,像雏鸟一夜间长出庞大羽翼,为巢穴遮挡狂风。

如今,他自己决定申请哪些学校,自己支付学费,还想带妹妹去国外读 书。

他才17岁,为什么这么着急长大?王老师说,备战中考期间,钟美美向她诉说过焦虑:爸爸曾将妈妈打到骨折,离婚后总是来敲门,一晚上打上百个电话骚扰,他不敢回家,只能躲着。这道阴霾一直留在他心里,成名4年,钟美美只在镜头前哭过一次,少年张开嘴,还未吐字,便哽咽着流下眼泪。他希望通过袒露这段过去,推动完善反家暴的法律。回答普鲁斯特问卷问题“最喜欢男性身上的什么品质”,他写:自发平等、公正、尊重地对待女性。

而在妈妈眼里,他只是一个试图扛起家庭责任的孩子。“这不是这么大孩子该做的事,孩子就应该无忧无虑。”她也不要钟美美养家,广告费就存在银行卡里,留着上学用。

虽然挣到了钱,但钟美美过得节省。他没有太多物欲,逛商场看上一只黄色章鱼玩偶,他转头从拼多多购买。我们登门拜访,换上的一次性拖鞋,是他从酒店带回来的。沐浴露他也拿回来了,因为瓶子好看,留给姥姥用。请我们吃完饭,刚挥手告别3分钟,他就在群里发了一条超市团购券链接:“帮我点一下!”

采访的许多时刻,他显露出纯真的孩子气,有些执着地安利老歌,一首一首放给我们听。《分飞》停了,他从沙发上轻快地站起来,去换了碟片。又过一会儿,唱针开始卡顿,他去调整,蹲着研究了半天。

慢慢地,他从正襟危坐变成躺卧,13岁的钟美美短暂回到他的身体。说累了,他拎起一件T恤比画,又细细地叠着它,叠成越来越小的几何方块。

钟美美喜欢用“xx又xx”的句式回答问题。

13岁,对于一夜成名后的生活,他说:“喜欢又不喜欢。”

15岁,回答“最珍视的品质”,他说:“又趋于小孩子又趋于大人。”

17岁,回答“是否想回到13岁”,他说:“想又不想。”

想,是因为没准可以更火一点。不想,是因为一年一年,时间流逝得挺慢。

大人的世界他已经看过了,但在时间的维度上,他还是个少年。

站上成年的门槛,钟美美不疾不徐,迎着风。风从少年时代吹来,带他去更广阔的未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