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5岁独生子,决定带着妈妈上班
采写/何欣欣
母亲韩树芳在楼道里帮学生摆放书包
漫长的照护之路
对于接下来几年母亲的照护之路该怎么走,孙元金也茫然。
医生告诉孙元金,按照母亲目前病情的发展速度,大概再过两年到五年时间,便会进入该病的重症阶段。当母亲逐渐失去行动能力,生活开始不能自理时,孙元金能想到的是把她带到日间照料中心进行照护。
“白天把母亲放在照料中心,晚上下班后,我们再去接她”,孙元金说。在他看来,托管式的照料方式,起码能让他尽可能多地去陪伴母亲。相比于让母亲24小时住在养老院里,孙元金希望能经常看看母亲,也让母亲多看到自己,这样,或许能给她提供更多安全感,而不是漫长的孤独。
据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(CHARLS)2020年的数据,超过95%的失能或半失能老人由家庭成员照料。一篇发表于2023年的名为《居家养老的失能半失能老人的护工市场分析》的论文指出,从老年人自身所期望的护理模式来看,89.9%的失能老人更愿意选择在家里接受照护服务,自愿选择到养老机构接受照护服务的老人只有4.5%。
居家养老,也是孙元金曾想到的“最优解”。为了实现更长时间的陪伴,他曾考虑过请保姆或护工上门照顾母亲,但最终止步于高昂的护理费。
“如果在市区的家政公司找保姆,价格可能要五千到六千”,所以他托亲戚朋友问老家有没有靠谱的熟人,愿意来城里照料老人。这样途径找到的“非正式的保姆”,价格只需两千到三千左右。但对于每月工资六千多,要养育两个孩子,还要担负母亲就医费用的孙元金来说,这仍是一笔不小的支出。
为减轻失能家庭的医疗费用支出,分担家庭照料者长期居家照护失能老人的压力,早在2016年6月,人社部正式启动“长期护理保险制度”(以下简称“长护险”)试点工作。“长护险”是我国针对失能老年人,需要长期照护时提供护理费或护理服务的保险。
2016年,孙元金所在的山东省济南市,也开始探索建立“长护险”制度。长期护理模式中的“家护”模式,能为失能老人提供上门照护或社区日间集中照护等医疗护理服务。其中,参保职工的家护模式,按小时付费的结算标准为60元/小时,每天最高支付时长为4小时,限额内符合规定的费用可报销90%,个人只需负担10%。
但对于孙元金来说,“长护险”的上门照料服务也只是另一种“暂时解法”。平日里,他和妻子在早上7点半出门,直到晚上6点半才回家,母亲独自在家的时间长达11个小时。
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政策研究中心研究员唐钧曾在接受采访时称,严重失能的老人需要有人长时间、甚至24小时陪护,只有每周几次、每次几小时的上门服务是不能满足老人需要的。
而另一方面,护工质量也是孙元金所担心的。他从当地的社工组织了解到,“有的日间照料中心,如果老人情绪过于激动,会被要求吃一些镇定药物”,尽管孙元金知道,多数情况下,护工是基于专业能力做出的判断,但他仍然有些不放心。他承认,这种担忧的情绪,与网上偶尔传出的“护工虐待老人”等负面信息也有关。
《居家养老的失能半失能老人的护工市场分析》一文中还指出,我国护理人员尚不属于正规职业领域,且缺乏相应法律法规界定护工职业和持证上岗要求,护工职业一直存在人员管理复杂、无法可依的现象。同时,我国养老护理人员也面临着巨大缺口。
中国老龄科学研究中心发布的报告显示,截至2022年末,我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达到2.8亿,其中失能、半失能老人大约4400万。他们不同程度需要医疗护理和长期照顾服务。据统计,我国对养老护理员的需求达到600万名,但目前相关从业人员只有50万名。
2023年10月,北青深一度曾发布《照护母亲15年,我成了她的“敌人”》一文,报道中的杜明军为了照护患有阿尔茨海默症进入重度阶段的母亲,选择在事业上升期辞去工作,回归家庭成为专职照护者。但这对于孙元金而言并不现实,“我没有勇气辞职,还有一家子人等着我养活”。
在照护时间、护工质量、护理费用等多个环节的权衡和对比上,孙元金仍在寻找更合适的解法。他通过当地社工了解到,小区去年新建了一所日间照料中心,目前仍然在筹备中,那里离家和学校步行大约10分钟,孙元金想如果这里能让他放心,他或许会考虑帮母亲申请“长护险”,让她白天在这里接受日间照料,晚上下班了再把她接回家。
对于母亲未来漫长的照护之路,孙元金并没有把握。他和马勇一样,仍在找寻更合适的解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