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大伟:陶景洲,一个时代的缩影
本文作者与陶景洲律师的合影
三、法治启蒙仍在路上
翻开陶景洲律师的这本书,我们会惊讶的发现,书中并没有谈什么宏大叙事的法学理论,讲述的都是一些普通的个案和常识。
我们说,中国的法治建设是一个极其宏大的事业,在这个事业之中,我们都感到深感卑微,可能连一个螺丝钉和一方砖瓦都算不上。但是,假如能在这个宏大的事业里做一个有耐力的思想者,为这个事业的年轮增加点纪录,也是非常值得的。在这个不少人已经打算将“后现代”奉为时尚的年月里,陶景洲先生在这本书里,还在不厌其烦的叙述着那些朴素的常识。这是因为,我们总是有点固执地相信:有关普及常识以及法治启蒙的工作,在中国这块土地上其实还远远没有完成。
长期以来,法律专业在中国是不被重视。很多迹象表明,中国通向一个现代法治国家的路途,依旧任重道远。无论是那些悲观的猜想还是乐观的期待,都无法改变这样一个漫长的过程。为此,中国法律界的人士应当比其他专业的人们持有更多的耐心。
1983年的春天,在一列西去的列车上。我和北京电影制片厂的一个电影摄制组的主创人员偶然相遇。这是前往重庆拍摄一部名为《二十六个姑娘》电影的主创人员。其中有电影导演黄健中和副导演陈凯歌。我们面对面坐在同一个卧铺车厢里,行程上万华里,历时48个小时。黄健中当时已经在电影界崭露头角,是第4代电影导演中的佼佼者。陈凯歌当时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年轻导演。不过,我从他紧锁的眉宇之间,以及不难看出他不甘平庸的勃勃野心。
在聊天中,陈凯歌对我讲的一句话,倒成了我终生难忘的绕梁绝响。他对我说:“你是读法律的。你不觉得,在中国这个国家学法律,是件很悲惨的事吗?”看得出,陈凯歌在说这句话的时候,表达着对我的“专业之不幸”的深切同情。其中的潜台词似乎是说,好好的一个小伙子,看上去既不呆也不傻,你在中国学什么不行,为什么要去学法律呢?
这么多年来,陈凯歌的这句问话隐隐约约成了我心里的一个结、一个痛点。不庸讳言,陈凯歌的这句问话也或明或暗地触到了中国法制的一个痛点。面对陈凯歌对中国法治水准尖刻的质问,我只好沉默无语。
途中,这些电影人也和我谈起一些发生在他们身边的法律问题。尽管其中涉及的法律问题并不复杂,但在他们充满情绪化的议论中,我发现,这些电影人大致都属于“法盲”。
火车抵达目的地。黄健中导演告诉我,重庆电视台有面包车来接他们,他们的车可以顺便捎我一段路,请我不必客气。下汽车时,我真诚地祝愿他们早日把电影拍摄成功,届时我一定会去电影院买票看他们的作品。
遗憾的是,他们的电影拍出来后一直没有公开上映。据说是没有通过电影局的审查 —— 被电影局枪毙了,具体原因至今还是个谜。我当时心里也在嘀咕,看来在中国搞电影这行,其实也挺悲惨的。
我们这一代法律人,在很多年前,或许因为阴差阳错的原因,进入了法律职业的殿堂。尽管一直心怀困惑,但仍感到生逢其时。当年填写大学入学志愿的那一个不经意的触点,如同潘多拉的魔盒一般戏剧性地打开,纷纷扰扰又灿烂缤纷。今天,法治文化已经成为我们不离不弃的宿命。无论人海沉浮,我们都希望无法无天的幽灵远离;无论世事纷纭,我们都希望依法治国的大道不变。
2022年11月于北京